韓奕辰讓店員將衣服包起來, 刷卡的時候居然提示餘額不足了。他帶著一臉無辜地看了看浩子，厚顏無恥的樣子像極了要糖的孩子。

浩子硬著頭皮借了張卡給他，出來的時候忍不住抱怨：“你看見剛剛她們看我們的眼神了嗎，估計現在還在議論咱倆的關系呢！”

韓奕辰掃了他一眼，淡淡來了句：“爸爸。”

“……”浩子覺得自己要炸了：“別，養不起你這敗家兒子，你是我爸爸！”

韓奕辰點了點頭：“哎！”

“……”浩子在他胸前給了一拳，說：“你他媽回首都就把錢還給我！”

蘇南跟過來，擠兌浩子兩聲：“小氣鬼。”問韓奕辰道：“你最近怎麽這麽窮啊，給那竹買了太多東西了吧。”

韓奕辰含糊：“沒買多少。”

“一件衣服就夠別人吃一年了, 還沒多少。”她笑著，語氣裏帶著很細微的埋怨：“差不多就行了, 她一下穿得太好, 阿姨那兒也瞞不住吧。”

韓奕辰沒跟她爭辯，敷衍著嗯嗯兩聲。

韓奕辰家境很好, 從來不愁吃穿，上了大學之後，平時拍點片子寫寫劇本, 時不時地去片場客串, 一直過得挺滋潤的。

戀愛之後確實拮據很多, 可他滿腦子想的都是怎麽多掙錢，而不是想方設法讓那竹的生活標準降下來。

很難說清這到底是一種什麽心理，韓奕辰就是十分樸素地想給她最好的，想讓她過得比一般人都順遂, 想把自己的一切都給她。

晚上兩個人聊天，那竹知道他買了西裝後，特別興奮地要他拍照過來看。

他只好從床上爬起來，忍住麻煩將衣服套上。很標準的三件套，馬甲外套褲子齊全，很保守的藏青色，裏面搭著件白襯衫。

他對著房間裏的穿衣鏡拍了一張傳過去，那竹立刻發過來一個點讚的表情。

【那竹：一定會有很多人愛上你。】

不知道是不是錯覺，總覺得戀愛之後，她就開始給他挖坑了。

【韓奕辰：我心裏只有一個人。】

過了會，那竹冒著風雪去外面跟他視頻，她臉比前一天看起來更紅了點，連帶著眼白都帶著淡淡粉。

韓奕辰就覺得可愛，真他媽可愛，滿腦子全是可愛，根本沒功夫往其他的方面深想，問：“今天的考試怎麽樣？”

那竹小小地吸了下鼻子，說：“應該還不錯吧。”

韓奕辰說：“那看來第一名穩了。”

她很靦腆的笑起來，說：“你穿得這麽帥，明天是不是也要捧個第一名回來？”

韓奕辰還不確定呢，故意逗著她壓低聲音說：“如果我捧了第一會怎麽樣？我想做的，你都讓嗎？”

那竹忽然怔了怔，前一天晚上兩個人瞎聊的那些話彈幕似的在腦子裏蹦。

她憋了半天，忽然嗔道：“我不讓你做，你就能不做嗎？”

這反應跟他想得幾乎一樣，韓奕辰低低笑出來，說：“那你乖乖等著我回去，別想溜。”

時間再往後走一天，韓奕辰沒能真的捧回個第一，最重的大獎讓圈子裏一個成名已久的前輩得了，他也算不錯，有個新銳導演做安慰獎。

韓奕辰學導演以來，得過不少獎了，卻是頭一次在這種全部直播的節目上做獲獎感言。幸好他是大心臟根本不怯場，臺上侃侃而談，把一眾人等都謝了，話說得圓滿漂亮。

除此之外，短片還得了個最具創意獎和最佳視覺效果獎。蘇南雖然最後沒能如願成為最佳女主角，但得到提名掙來的關註度，讓她還是挺滿意的。

之後的晚宴，身為本次贏家之一的韓奕辰無法推脫，陪著喝了不少酒。評審委員會那幫人也喝大了，拉著他說原本最佳導演該給他的，為了前輩面子掛得住才換了人。

又是什麽看好他飛黃騰達雲雲，希望他再接再厲不走歪路，國家新一代導演人的大旗，說不定以後就要靠他撐起來。

喝醉人的話，能信又不能全信，韓奕辰跟他們謝過來謝過去，又是不少白酒下肚，最後就記得腦仁一疼，緊接著墜進一層白茫茫的霧氣裏。

宴會廳裏，大多數人都醉了，難得清醒的蘇南跟浩子對視一眼，看著趴倒在桌上的韓奕辰，問：“這怎麽辦啊？”

浩子大著舌頭：“能怎麽辦啊，往往往……往賓館裏擡啊。”

蘇南看他眼神都有點散，嘀咕著：“我沒問題啊，你能行嗎？”

“行行行行啊！怎麽不行！是真男人就別說不行！”

說完“咣”的一聲，腦袋砸桌上了。

最後是舉辦方這邊喊人來救的場。

浩子已經吐過一回，清醒不少，蘇南確認他沒事，轉而去了韓奕辰房間：“我去看著他，免得他被自己嘔吐物噎死。”

浩子癱在床邊上，捂著自己的臉，悶聲喊了句：“蘇南。”

蘇南回頭看他，他手已經拿了下來，一雙眼睛帶著涼意。

李浩說：“奕辰有女朋友了，我看得出來，他對那女孩挺真的。”

蘇南被噎了一口，無端生出幾分惱怒：“你他媽胡說什麽呢。”

進到韓奕辰房裏，他還維持著剛剛帶他進來時的姿勢。他好像向來都是這麽安靜，連喝過酒了，醉得糊裏糊塗，也不胡亂鬧騰。

蘇南擰了塊熱毛巾，坐到他身邊，幫他擦了擦臉。

蘇南早就不記得第一次見他是什麽時候了，印象裏打記事起就已經跟他玩到一起。他喜歡踢足球，跟浩子兩個人把客廳當球場，因為這事兒被陶媽媽不知道打了多少回。

再大一點，他自己帶著球去操場踢，在一幫比自己高一兩個頭的大孩子裏靈巧穿梭，每次丟球就狠狠抓一抓頭，進球就高興得仰頭大笑。

他們在體育頻道看球星介紹，有胖子外星人，光頭齊達內，永遠英俊的小貝……講到歐文，說他是球場上的追風少年，也英俊也瀟灑，沒人追得上他風一般的腳步。

蘇南那時側頭看了眼韓奕辰，心想，這就是她的追風少年。

很英俊很瀟灑，沒人能追得上他風一般的腳步……起碼她不能。

他一過了十歲就要去國外踢球，向世界證明他的天賦。一心要他接自己衣缽的陶媽媽當然不同意，他不吵不鬧，絕食到第七天。

蘇南去看他的時候，他臉瘦了一圈，面色蠟黃。他平靜地說自己一切都好，就是每天睡醒過來四肢疼。

他在抽條長個子，沒有營養攝入，肌肉跟不上骨頭。她偷偷把一顆糖塞在他懷裏，他不要，說他媽媽在監視他。

後來還是陶媽媽退讓了，他去國外青訓營呆了幾年。

她一點都不懷疑那是他最開心的一段日子，她偷偷拿著壓歲錢坐飛機去找他，看到他在操場飛奔得連風都追不上。

只是誰都沒想到他提前隕落了，他的膝蓋受了很嚴重的傷，職業生涯還未正式開始前就宣告結束。

她去醫院給他送吃的，他很安靜地躺在那裏戴著耳機聽音樂。他說他努力過，所以不會覺得可惜，當然更不會後悔。

蘇南給他擦過頭，又給他擦手，當初奶聲奶氣的少年，不知道什麽時候長成了現在大人的模樣。

他的手好大，手心好暖，蘇南伸手出來跟他樣了樣，然後鬼使神差地緊扣住他五指。

原來牽手是這樣的感覺，心跳很快，呼吸都要停滯……可惜他沒有回牽她。

蘇南在這只手裏留戀很久，手順著他胳膊一路慢慢地劃上去，她摸到他的脖子，他的下巴，他俊朗得如同希臘雕塑的臉。

然後是唇。

蘇南的心縮在一起，覺得自己卑微又渺小，明明知道一切都只是徒勞的，可卻怎麽都控制不住心底打開的潘多拉盒。

為什麽你從來都看不到我？

原本安靜的房間響起布料摩擦的窸窸窣窣聲，她提著裙擺向他身邊爬了爬，柔軟豐滿的胸靠到他身上。

她理了理蓬松的頭發，不讓它們遮擋住他的臉，曲著的兩手架在他兩耳邊。

臉與臉的距離近在咫尺，蘇南能看得到他纖長的睫毛，下巴新冒出的青色胡茬。

她讓兩人的鼻子先靠在一起，來回輕輕地蹭了蹭，再輕喘著把唇湊近過去……他放在兜裏的手機忽然震了震。

蘇南取出來，看到屏幕上寫著“那竹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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